時光省思二則
復旦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系 謝銀玲
(一)
凡謂存在乃主體在時間中之持續,而吾人則在其持續的延展性行動中,體認其真實。事物如此,生命也同,你我的生命如此,畫家的生命也同。
日日月月,畫者亦步亦趨,所要揭露的莫不是一己生命歷程的斑駁與精釆。無論是八七年到八九年沈鬱厚醇的靜默救贖,抑或九0年綿密輕巧的霧晨霞晚,都無傷,無傷於林勤霖對那些點滴沈澱的領受。
在一長串生活青澀的面對中,繁複的重壓及撞擊,翻滾出他八七年後那三載澈澈底底的黑色藩籬(或許是當下的超越天國,也無不可) ,所有的抗議、無奈及驚嚇,都幻化成理性冷漠而真實的面對,外在自批判也罷,內在自省也行,在完完完全全的鞭打、洗煉後,我們在「黑色叢林」的畫布上竟也覓得間或流竄的微薄自許。那小小的不卑、不亢、自省、自許帶領林勤霖逃出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地下室」,從理性的巨浪中冒出頭,初嚐快意的詩心,忘情的馳騁於柔情蜜意的浩野鄉居,這就是我們在九二年的畫中領略到的林勤霖。
斑駁或許永恆,精采或許片斷,都無妨,也都可以接受,所幸的是,面對嚴整以待的省思,林勤霖沒有成為「枯瘦如材」的理性主義者(除了反省就是批判,除了律則就是習慣的假衛道者) ,恣意縱情於漫妙詩心時,他也沒有墮落成「風花雪月」的浪漫情懷者(那種除了靈感就是情緒,除了花就是草的性情中人) 。
九三年初,曙光乍露,我們便窺得林氏新作中既熟悉又大不一樣的新氛圍,作品中主導的仍是他慣有的「數理性」特質,堅韌的理性架構,似拒實迎的支撑著向外探索的「觸鬚」,游刃有餘的行動空間,給予呼之即出的畫心,奮起無礙的鼓勵,悸動的不只是多情的剩餘或懺悔的渴求,亢奮有之,沾滯有之,智巧有之,樸素有之,在學之則益、道之則損的人天對决中,林勤霖再度以「自我—-時間」之辯證透明一已內在之生命張力。
(二)
這位名藝術評論家杜若洲先生曾為之「感情用事」地寫下「一位抽象畫家的誕生」的藝術工作者,在經過九0、九一、九二「近三年「浩野鄉居」的「綿密輕巧」之後,九三年初「曙光乍露」,他在素有數理性特質根底,詩情悄悄,据迎繫游,今在淬礪相重,朝釗暮省晨昏數百終了的九四晚春,林勤霖再展現鉅力萬鈞的新醇煉燄。
林氏此次新作展,基本上沿著九三年春「霧晨霞晚」后往下沉潛之爆點。一樣的抽象、一樣的唯理,筆觸仍然沉重,構圖仍然對稱,只是色塊更深了,技巧更醇熟了,手勁兒也復加淬礪了。此時,「亢奮」感沒了,「隱約」漾兒也沒了,大塊的披刮,層層掩映,抑入的沉厚著實繞富堅定異趣,偌大畫面的磅礡氣勢因而愈形峭瀚。面畫,心神之撼盪較之過往「時光. 省思」系列畫作竟也有增無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