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憶行前苦寒夜 情依依
來客笑問行何期
欲醉竟無語
倏爾今宵秋將盡 霧正濃 人孤寂
殘葉不堪肅風緊 紛飄零 葬異地
歸期將近尤嘆時如年
人生聚散不得已 奈何他 苦無計
**九七年返台前寄老友
悵飲
圖醉仰杜康
夢醒夜猶長
狄希今安在
得汝復盡觴
**晉干寶搜神記卷十九”千日酒”: 狄希,中山人也,能造千日酒,飲之千日醉….. 。
漂浮木
所有的漂浮木都曾被土地棄絕
或被災難咒詛
海又用狂暴剝除皮層
溫柔的鹽殺死心臟
當綠色的榮光蕩向遠古
枝枒之上不再有鳥兒歌唱
所有的漂浮木都屈辱的存在
披戴著永不褪色的蒼白
思親
慈母見背十二秋
日夜思懷湧泉流
若得風止樹又靜
折我天年復何尤
九八母親節
抒懷
賦閒怡養浮雲志
殷勤灌園常樂心
私淑偶得修文章
獨攬大塊潤丹青
客居不樂
去國六千里
離緒十萬鈞
色目雖和溫
余心寒若冰
無奈
春花不解語
秋月了無情
四季空流轉
倏爾已經年
遊子寄天涯
老父苦無依
千里遙相思
定省託萬回
**唐鄭棨 開天傳信記:
萬回師,閿鄉人也……以其萬里而回,故謂之萬回
春夜讀史
料峭淒寒凝煙靄
北國春早櫻紅招(音翹)
薄暮乍來天籟寂
遍向竹帛訪知交
寒夜品詩
案前披書暮色掩
絲竹管弦若潺湲
爐火映紅輕寒卻
夜來促膝白樂天
楓在深秋
當百花沉寂
孑然在謝幕之前扮演一季絢爛
以被愛灼傷的紅
傲然於冷峻的芎蒼下
任寒風嫉妒的嘲謔
待宿命的凋零
委地之前
仍將以優美的弧線飄落
冬夜
北風撩撥穹蒼的巨弦
爐火強悍像史特拉汶斯基
蕭邦正用他的纖柔浸潤神經
若山在此刻崩坍 將一切永恆
億萬年後,人們將挖掘出
凝固的音樂
火的化石 和
生長著的幸福
凝視生命
凝視生命—-在山巔 在海湄
在花 在樹 在不羈的雲
在爬蟲 在飛鳥
在魚 在獸 在嬉戲的彩蝶間
凝視生命—-在樓榭 在孤舟
在牖 在籬 在窮荒的石徑
在晨光 在夕陽
在霧 在虹 在綿綿的細雨裡
凝視生命—-在經典 在史冊
在歌 在詩 在放縱的墨韻
在淺笑 在秋波
在聲 在色 在杯底紅艷的幻影中
凝視生命—-在傴僂 在跛行
在斑 在痕 在稀疏的銀絲
在針尖 在刀口
在疾 在殘 在冰冷的死榻上
了悟晦昧的必然於心靈的淬煉之后 於是,
喜是生命 悲也是生命
靜對入滅的必然於肉身的衰頹之后 於是,
生是生命 死也是生命
GAZE INTO LIFE
Gaze into life —-
through peak, through shore,
through flower, through tree, and
through clouds running free
through bug, through bird,
through fish, through beast, and
through butterflies fluttering at ease
Gaze into life —-
through tower, through boat,
through window, through fence, and
through the winding path of barren lands
through dawn, through dusk,
through rainbow, through haze, and
through the drizzle never cease
Gaze into life —-
through scripture, through history,
through song, through poem, and
through the untrammeled ink tone
through chuckle, through ogle,
through sound, through shape, and
through the ruby goblet shade
Gaze into life —-
through stoop, through stagger,
through spot, through scar, and
through the thinning silver strands
through needle, through knife,
through illness, through handicap, and
through the icy dying bed
Through the spiritual trail on and on,
terminal darkness is appointed that I know
Now I could smile and say:
Life plays the game with loss and gain
Through freshly downhill all the way
final expiration is fated that I see
Now I could grin and shout:
Life writes songs with tune and rest.
(English translator: Lin, Chin-Lin )
—-日斜之年有感藝途之苦而作
半生踽踽獨蒼茫
一心悃悃道途藏
暮日匆匆秋葉落
殘月淒淒影惆悵
思潮汩汩如泉湧
回首邈邈徒懷傷
奔流洶洶怨磯石
入海悠悠自得湛
2014, 冬日
千里覓琴音–拜訪史懷哲故居
巴哈的音樂滌蕩性靈,而史懷哲更是巴哈精神無瑕的詮釋者。 聆聽史氏演奏巴哈是我長久以來的渴望。 多年來在世界各大都市設法購買史氏當年的錄音都未能如願。 朋友建議我試試他的故居。 因此,趁著89年在慕尼黑展覽之便踏上了尋訪之路。
前次乘車往巴黎路過史特拉斯堡 (Strasbourg) 時我問鄰座一個法國學生有關史懷哲其人其事,他似乎一無所知。 確知凱撒斯堡 (Kaysersberg) 的行程反而是遠在德境司圖嘉市的友人奇門夫婦家中得知。(德國人似乎更願意認同這位廿世紀的人道主義者)。 該鎮位於亞爾薩斯省 (Alsace) 德法邊境的萊茵河流域,原為法國屬地,一八七○年七月五日德法戰爭拿破崙第三大敗被俘。 翌年議和此地遂割與普魯士。 法國小說家都德 (Alphonse Daudet) 的「最後一課」 即以此為背景。 史氏在割地五年後出生因此應算是德國人。
五月十五日畫展開幕後, 取道瑞士蘇黎世、 巴塞直奔法境科耳馬 (Colmar) ,這個古意盎然的小城,是史氏幼年時期最嚮往約地方,他在 Unterlinden美術館看到了畫家古律尼瓦德 (Grunewald)( 註1) 為 Issenheim 聖壇所繪的約翰聖像,而為自己的一頭亂髮找到了終其一生的藉口。 公園裡雕刻家巴索第 (Bartholdi)( 註2) 所刻的黑人雕像那種深沈的神貌述說著無盡的悲苦。這股力量觸動了少年史懷哲的心。 他曾寫道: 「他悲傷的臉,深思的表情,對我說明了黑暗大陸的悲慘。」 就是這強烈的感動促成了他的非洲醫療計畫。
第二天上午八點多由科耳馬出發前往凱撒斯堡。 半小時的車程就到了這個寧靜的小鎮。 一路走去,史懷哲紀念館並不難找。 我是第一個訪客,宿願得償倍感興奮。 和那位說法語的管理員說了許多話,相信他並沒有全懂,不過看他的表情似乎可以抓住我的感覺。 在他的允許下拍了很多照片。 這裡原來是史氏出生之處。 他六個月大時就移居十五哩外的君斯巴哈 (Gunsbach) 此處現在則由地方政府管理, 出售門票供人參觀。 室內空間約卅坪大小,陳列許多照片、 演奏會節目單, 史氏生前使用之器物及非洲紀念品等。 室外有一個小公園豎立著他的雕像。 最後問到錄音帶, 他告訴我只有君斯巴哈能買得到。 問明行程算算時間的確非常緊迫。 因為下午必須趕往史特拉斯堡。 這些小鎮之間的公共交通極不方便。 但是心中一個強烈的聲音催促著我前往。 心意已決立刻趕到車站一看時刻表, 大約要一個多小時才有一班回程車。 無計可施之下我終於生平第一次的豎起姆指伸出右手。 看到我的人有的急馳而過有的聳聳肩。 廿分鐘後終於上了一輛吉普車帶我回到科耳馬, 趕上了十二點十五分的班車前, 匆忙的買了我的「標準午餐」:一瓶可樂, 一個漢堡。 車行中清新的田園一路展開, 約半小時終於來到了這個小小的村莊。 沿著路往前走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了左邊史懷哲紀念館的標誌,到了門口發現下午開館的時間是兩點。 我必須等上一個多小時,更糟的是回去的車班是在一點半,下一班是五點半。 心一狠, 既來者則安之。 更何況有了一次搭便車的經驗,交通已不是問題,大不了厚著臉皮再幹一次。 我轉到紀念館後面的一片果園倚在樹下靜靜的享受一頓頗有情調的午餐。 聽風聲、鳥聲和著教堂的鐘聲,闔上眼,遙想當年彷彿少年史懷哲就在這裡生活著。
兩點正我已迫不及待的等在門口。 開門的是一位和藹可親的女士,此處有兩位解說員,一位負責德語,而這位修樂小姐 (Nicole Schueller) 則負責英文說明。 當她知道我足等了一了小時才得進來,她臉上泛起了一陣歉意。 接著就開始了連串的介紹, 簡單的書桌, 複製的巴索第黑人雕像,破得早該扔掉的皮包,黑大衣,黑呢帽,有風琴踏板的鋼琴 ….. 每一件都喚起深深的感觸,到了一個書架前,她開始介紹史氏的著作,其中也陳列了兩本中文書籍: 一本是史懷哲的世界 (陳五福醫師著,志文出版社出版) ,另一本是慕光盲人重建中心一九七四年十月所製作的點字書。 書名:「我們該作什麼?」 她說最早翻譯史氏著作的國家是日本和韓國。 是他們? 那條跑在我們前面的大龍和已經使我們倍感威脅的小龍? 心中一陣茫然,這種人性的覺醒與社會的向上該不會只是一種巧合吧! 真的! 我們該做什麼? 最後修樂小姐拿出一本簽名簿,我在上面振筆疾書: 「林勤霖, 台北、 台灣、 中華民國—— 一個長久仰慕者終於得償所願。 八九、五、十七。」 離開之前我帶走了他們所有的六卷錄音帶,但我已經忘了它們共花了多少法郎,因為那並不重要。
回程, 自然又得第二次的豎起姆指伸出右手 …… 。 這一次停車的是一對夫婦, 帶了一條大狗。 太太堅持讓出她的座位而不願去打擾她的寵物。 這一程使我順利的趕上開往史特拉斯堡的火車。 黃昏的史特拉斯堡美極了。 環城的運河遊艇帶我經過史氏曾擔任過駐院牧師的聖尼古拉斯教堂。 夕照中它肅然矗立依舊。 可是世人可曾學得更能「崇敬生命」呢? 人類的敵人何時才能只是細菌而不是人呢? 鐘聲響起,彷彿重複著史氏的叮嚀:「你們不是生活在一個只有自己的世界,你的兄弟也都在!」
林勤霖 1990於台北
註1. 古律尼瓦德(Grunewald,Mathias B.1470-75 D.1528), 德國文藝復興時期畫家。他的Issenheim Altar原是為安東尼教堂製作。此畫共有九幅。最中央的一幅是「釘十字架的耶穌」。畫中悲傷的抹大拉瑪利亞在十字架前。約翰扶持著耶穌託付給他的聖母。約翰的一頭亂髮像乾稻草一般。目前此畫典藏於Unterlinden美術館為該館的鎮館之寶。
註2. 巴索第(Frederic Auguste Barthodi(B.1834 D.1904) 法國雕刻家,他最為世人所熟知的作品是151呎高的勝利女神像。科耳馬的 Musee Barthodi座落在:30,Rue des Marchands.